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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一大清早開門的時候,就看見某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公堂上的背影。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公孫策處亂不驚的淡淡一笑,“只是不知道玉堂兄這般打扮又是從何處夜遊而歸?”

即使從少年那逆光的身影中,也能隱約察覺有些零亂的套在身上的玄青色錦衣價格不菲,同樣顏色的發帶胡亂的綁住暗黑色的長髮。還難以稱之為青年的錦毛鼠回過頭來,勉強擠出個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策~~~~~~~~我只有靠你了~~~~~~”

如此看來,大概又闖了什麼不得了的禍吧。公孫策暗暗的歎了口氣,用手敷衍的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髮。

“啊啊,又怎麼了,乖啊乖啊。”

口氣也帶著懶散的敷衍。

少年皺了皺眉,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小策~~~~怎麼辦啊~~~~展昭今天早晨就要檢查他佈置的作業了……我還什麼都沒背呢~~~”

“你昨天幹什麼去了?”

“昨天有廟會啊~~於是就偷偷跑去湊熱鬧了~~~~~真的很好玩呢~~~我還碰見三王爺了呢~~~~順手就牽了塊玉~~~……”

眼看前來公堂上班的捕快多了起來,見怪不怪的站在公堂之下打呵欠挖鼻孔聊天插科打諢,公孫策才微微的正經了一下。

“我說……白玉堂,要哭訴也該下來哭訴吧,一會包拯可就要來上班了……”

由於京城的治安一向良好,除了公孫策能代為處理的小案子,就是三個月才能出來一次的冤案大案兇殺案腐敗案,所以整個開封府公認得能大搖大擺來的最晚的也只有開封知府包拯了。

而寸步不離包拯身邊的展昭就不太好過了,昨晚白玉堂自以為無人察覺的溜了出來後,他就跟了上去,暗藏在洶湧澎湃的人潮中死死盯著他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早晨天剛放亮,又睡眠不足的去上班,在毫無警覺性也毫無防衛能力的包拯身邊擔驚受怕,精疲力竭的終於爬到了開封府,再次看見了那冤家一臉委屈的坐在公孫策身後。

展昭盯著手裏的蘿蔔酥餅,深深的歎了口氣。酥餅軟軟熱熱的,不用湊近都能聞到蘿蔔所特有的香甜的味道。

“白玉堂,”他叫了聲,就敏感的感覺到身旁的人像狗一樣豎起了耳朵,精神百倍的盯著他手裏的蘿蔔酥餅。

“我讓你背的經文呢?”

“嗚……”冤家的耳朵重又無力的搭拉了下來,興趣索然的應付了幾句。在他耐心還沒耗盡的時候,自暴自棄的坦白交代了出來。

“抄了的三十遍都抄了……沒背。”

他拿過遞來的厚厚的一疊紙,把蘿蔔酥餅扔到了冤家的懷裏,就仔細的檢查了起來。

墨蹟未乾……今早現寫的。

在把某人今早出現在開封府的事實聯繫在一起,常年跟在包拯身後斷案而學習到的一丁點推理能力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想也知道那潦草的字跡八成是公孫策左手持筆而留下來的。

“展昭展昭,我還想吃蘿蔔酥餅~~~~”

本來是想扳起臉來訓人的,不過看著身邊人的孩子氣一樣的笑臉……還是算了。

於是被老闆熱情且客氣的招待的展少俠無奈的站起身,又補上了兩個酥餅的錢。

比名滿京城的盜賊錦毛鼠僅僅大幾年的展少俠,忽然間覺得自己像寵溺孩子的爹,不禁又深深的歎了口氣,以感慨歲月流逝之快。

錦毛鼠白玉堂是個賊。雖然不知道算不算名滿天下,不過也算是名滿京城了。既然是如此有名的賊,至少就不缺錢花。不過白玉堂雖然身上的衣服盡極奢侈,和展昭出去的時候從來都不花自己的錢。倒不是因為不花自己的銀子不心疼這種沒水準的理由,只不過是因為展昭不讓。

“身為開封府的一員,怎麼會看著有可能是偷來的銀子從自己的眼前白花花的流出去。不想被我條件反射的抓到公堂上的話,就在我面前花我的俸祿。”

雖然也嘟著嘴罵過展昭小氣展昭死板展昭假正經,不過也乖乖的收斂了手腳。索性自己最喜歡吃的蘿蔔酥餅也不貴,至少展少俠不至於因為使用俸祿過度而餓死。

想到這裏,白玉堂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坐在旁邊的展昭就知道他已經吃好了,自覺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白玉堂專用白絹手帕’,用手托住他的下巴,幫他把嘴邊的油光仔仔細細的擦個乾淨。接著仿佛想到了什麼一樣,偷偷的笑了出來。

“展~~少~~~~俠~~在~~想~~什~~麼~?”

“沒有沒有,”展昭笑著擺了擺手,停頓了會,又斷斷續續的說下去,“你剛剛眯著眼的樣子,嘴周圍還粘著油,簡直就是偷了油腥的老鼠啊~”

錦毛鼠想了想,又陪著笑了笑,接著兩人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分手了。

一個向東走,回開封府。一個向西走,鬼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臨走前,展昭還是不放心的叮囑了幾句“早點回家,後天還要檢查你背的經文”之類的話。而錦毛鼠也一如既往的老奸巨滑的眯著眼胡亂點著頭。

明明都和以前一樣,可是即使如此,展昭回了開封府,還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心裏隱隱的產生了莫名的不安。

下午的時候,已經三個月不見蹤影的大案子終於現了身。三王爺丟了貼身的玉佩。這原本實在稱不上大案子,和在莊稼地裏吃草的牛倒底是三嬸的還是七叔的糾紛倒是一個性質,不過壞就壞在那玉佩上。玉佩是皇上親賜的,如今弄丟了,一步走錯就是要全家拖出去斬的。

既然是隨身帶著的,能有那本事偷去的,全京城也只有錦毛鼠一個人了。而能順利拿回錦毛鼠各種贓物的地方,全京城也只有開封府了。不過和以往不同,氣急敗壞的三王爺性情火暴的怒道,寧願連累全家被拖出去砍了,也要開封府把那“可惡的小賊抓了正法,也算是為民除害”。這就是所謂的要賊不要贓了,展昭老老實實的低頭站在包拯身後,偷眼瞧著前面的兩人。包拯什麼時候都面帶黑色,實在觀察不出什麼。倒是公孫策那張臉微微變了變臉色,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外交表情。

料定白玉堂今次算是闖了大禍的展昭早早的在兩人的默許下請了假,匆匆的趕回去的展昭一想到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那張充斥著邪氣的清秀的臉龐,在賣蘿蔔酥餅的攤子前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停留了一小會兒,掏出已經被白玉堂花的不剩多少的俸祿,挑了兩個還是熱的準備留給那冤家路上吃。

一定要讓那冤家在開封府的通緝令下來前離開這裏,心緒煩亂的展昭心神不定的胡亂盤算著,到什麼說什麼好呢?不,一定要先給他一巴掌。說什麼好呢?這裏有蘿蔔酥餅,路上餓了就吃了它。涼了怎麼辦?要囑咐他趁熱吃才行。離開這裏……想必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吃到你最愛的蘿蔔酥餅了吧……趁熱吃了,小心別燙到嘴,你就是因為像個小孩子一樣才讓我這麼不放心……

到家的時候,房間在昏黃的落日下,已經顯得微有些模糊起來。被子胡亂的攤在床上,枕頭扔在床邊。應該是下午回家補眠的錦毛鼠的傑作,早晨自己走的時候明明還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的……

整個家裏還淡淡的殘留著白玉堂身上熟悉的氣息,和蘿蔔酥餅的味道混在一起,就像和平時一樣每個傍晚回來的時候一樣。

他忽然有些洩氣,將手裏沉沉的酥餅扔在床前的櫃子上,接著整個人滾到床上一動不動。

白玉堂不在,已經走了吧……已經走了麼……?果然作賊的就是敏感得嚇死人……那個冤家……

一時之間,他有些迷茫的望著房梁,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走了,還是沒走。

“走了也好,省得再給我添一堆麻煩。”最後他自暴自棄一般的下了結語,一想到昨晚明明跟在他的身後卻沒有制止,再度混亂了起來,只有強行結束了思考。

躺在床上的人,把頭緩緩的歪向一側,與房梁深處貓著腰的黑影同時發出了一聲歎息。

開封府在磨磨蹭蹭了半天後,終於在第二天發出了鋪天蓋地的通緝令。

開封府的三人主力部隊面色如常,不過各個心不在焉。還不到中午的時候,展昭就破天荒的翹了班,跑去了賣酥餅的攤子。

“喲,展少俠,您來了!今個是自己一個人麼?和你在一起的那少俠呢?”老闆快手快腳的招呼道。

叫上了兩份酥餅,用油紙仔仔細細的包好,生怕有一絲閃失的捧在手裏,抱著一點點希望的坐在攤子上等那個根本就不可能來的人。

如果他沒走呢……他習慣中午吃酥餅的……沒有了的話中午能吃好飯麼?晚上是不是又出去玩了,不吃好飯下午會不會睡不好覺……

開封府的展少俠,連擔心的內容都和操心孩子的老爹沒什麼區別。

手裏的酥餅即使隔著厚厚的油紙,也漸漸的喪失了溫暖,就向他抱著的渺小的希望。

“展昭,你等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抬起頭,有些疲倦的望著午休過後就一路找到這裏陪坐了一下午的公孫策。原來被通緝後,連白,玉,堂,三個字都不能再叫出來了。

“你還是希望不要再見到他的好。”對方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一樣,明確的點了出來。“你要記住你的身份為好,再見面的時候,就是你抓他上公堂的時候。”

“展昭,”被對方點到名字,他渾身一震,如催眠般抬起頭來。“你是很敬業的吧?”

“是……”如對方期待,展昭吐出了令人滿意的答案。

那以後,他就忘了白玉堂的名字,丟在櫃子上的蘿蔔酥餅,涼了,冷了,壞了,最後被扔了喂了老鼠。

在他再看到那個冤家以前,他以為他是忘了的。

在兩三個月後,風聲也漸漸小了起來,在開封府不動聲色的私底下活動中,‘錦毛鼠竊玉事件’漸漸包裹上了濃重的不了了之的味道。

那個時候,他在陪包拯考察了下街道治安回到包封府裏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和幾個月前一樣,還是那個少年。不過消瘦了許多,渾身都是傷。幾個月前,他隨隨便便的坐在堂上。幾個月後,他一臉狼狽的鎖在堂下。一看就是受過私刑的。

三王爺坐在堂上,不動聲色的來回巡視著開封府精英三人組的神情。

“錦毛鼠雖是罪人,王爺身為尊貴之軀,怎好擅動私刑。”倒是公孫策先開了口,打破了僵局。

縱橫黑白兩道的展少俠倒是忽然變成了個啞巴,只是默認的立在堂上,看著堂下的冤家。那些舌槍唇戰,那些是非過錯,那些公理王法,忽然縹緲的都遠去了,剩下的,只有自己和少年。

“再見面時,就是公堂之上。”他的耳邊忽然清晰的浮現出公孫策曾經講過的話,悲哀的仿佛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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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說,你要逃就逃吧,他會幫你開罪的。”

展少俠一臉悠閒斜倚在牆上觀察企圖越獄的少年笨手笨腳的解開纏繞在手腳的鎖鏈,然後費力的推開了開封府的牢門。

還是那麼倔強……什麼都要靠自己……那個冤家。展昭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起初次相識的時候,少年一襲雪白的錦衣,在開封府的房檐上四處招搖,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賊。

“王爺的玉我已經還回去了。”

“我知道,在還玉的時候被抓到了吧?”

“蘿蔔酥餅……”

“哈……?”

“謝謝了……”少年微微垂下頭。

“身為帶罪之身的我……大概沒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吧。展昭。”少年深深的望進他深邃的眼眸。

怎麼會?一定會幸福的,不要走。並未給這樣或者那樣的挽留的話留下說出口的機會,白玉堂已經縱身消失在了淡淡的夜色中,留下了一個如水的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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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麼?我一點都不喜歡蘿蔔酥餅,不過你看我吃的時候總會露出幸福的表情,所以我想你大概是喜歡的吧。

你知道麼?我一點都不喜歡蘿蔔酥餅,不過你吃的時候總會露出孩子氣一樣滿足的微笑,所以我想你大概是喜歡的吧,

冤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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